浮躁未止

归来依旧是少年。

看到“我们并不存在,

我们都只是一个九岁孩子在无法抉择时候的想象”,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很久之前写的一个小说的段落,那段时间沉迷于王朔关于《金刚经》的一些东西,所以一度脑袋里全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苏米,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能够听到你的声音真的太好了,我刚刚从一列西行的火车上下来,那个主动与我搭讪的女孩后来突然对我说起了关于世界属性的事,她把我搞糊涂了,她说她并非与我在真实之中相遇,而是在我的梦中,她来到我的梦中,与我相见,是前来接我的人,她的话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只当她是在和我开玩笑,但很快的,我开始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她对我事情了如指掌,所有在我的脑海中还残存一点记忆的事情,她都能一一道破,而她却笑着像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般看着我,说那些我所谓的记忆,其实只是我脑海中随生随灭的虚幻构想,并非真的确有其事,我当然完全不相信她这个荒谬的说法,我出示了实物作为证据,包括笔记中的文字,我说这些记忆,它们存在,并非只存于我一个人的心中,是这个世界上孤立人证,而是说,彼时彼境中所有的共同参与者都可为我作证。在我的一系列真凭实据的反驳之后,她看上去却全然没有所动,她依旧笑着看我,之后她若无其事的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那么如果当事人之间的回忆出现了分歧呢,而事实上这样的事在生活中常常发生,每个人都言之凿凿,而原貌只有一个,所以总有超过一方的记忆是错误了的,是一种虚构,在这样的经验之下,你又应该如何确信自己的记忆?至于文字,她说,人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通过文字的记录来摆脱对自身是否生活于虚构这个疑问的恐惧,事实上他们也做到了,但这却不能推出世界是真实的这个结论,就像人类所有的言行举止一般,他们无从跳出自我麻痹的本能,文字是存在者与逝去者在时间上的连结,是一种共同记忆,人类很聪明,但这种记忆无法推知起初,它只证明了运行此刻的真切,而无从抵达真实,但事实上有些时候,文字记录甚至连证明运行此刻这一点都是做不到的,物证也是一样,作为这个观点的经验证据,她拿出的是梦境的例子,这个人类普遍存在的幻觉空间构建行为,她说每个人都有过切身体会,当你处于深眠状态,你遗忘了真实的自己,以及处境,你在一个全新的时空中意识到一个全新的自己,并本能的具备了全部清醒时刻的感知,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一切都无比的真实,它们并非海市蜃楼或者影音效果,它们是一种确实的存在感,于是在这个经验证据之前,人类对物质真实的确信开始变得松动,因为你忽然发现,所有的真凭实据实际上都不足凭信,因为它们都可以在一种虚幻中如出一辙的重现,而人类梦境的唯一缺陷在于它的不完整性与不可延续性,它很像是一个半成品,或者说是残次品,而自久远的年代起,人类其实便已经在对这种不完整与不可延续进行修复,这就是各种麻醉制品,人类吸食和使用麻醉制剂的历史极为悠久,而由此所产生的直接后果,无一例外,都是与神性的关联,所以在原初时代,人与神的区别,就本质而言,是对幻觉世界重构程度与方式的差别。”

  “那么,最终真相是什么呢?”

  “她说,世界是意识的,是大意识的一个梦境,后来大意识死了,与人类梦境的存在机制不同,大意识的衍生意识可以作为一种被赋予了深层记忆的独立体延续下去,我们便是大意识的衍生意识,就像肥皂水所吹起的无数泡沫,而大意识就是我们所来自的水源、成分、工具以及动因,是一切的一切,大意识依据自己真实中的规则规则构建了我们的世界,于是我们繁衍生息,不断的延续这个构建,而之所以我们不能构建与大意识等同量级的幻境,也正是因为我们衍生品,我们已远离意识核心,就像在肥皂泡上再吹出一个新的肥皂泡一样,是一种断然的无从达成。”

  “后来呢,你怎么回应的她?”

  “我想我可以确知她的不可信,只是我与此同时的开始变得迷惑,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进行反驳,她提供了一个可能性,她没有给出证明,但我同样无法对其证伪。”

  “为什么不问她,她所描述的那个真相,最终的真相,如何才能证明?”

  “我问了,她回答说,除非抵达,否则别无他法。她试图向我解释一种操作的原理,她说事实上人在越清醒的时候,越无法感知自己,并越发对自己的真实性产生动摇,不是意识里的问题,而是感知上的,而当人越发远离清醒的时候,意识的显现便越发强烈与明显,人处于濒死状态时会进入一种幻境,耗时漫长而无比真切的幻境,这一点在很多曾接近那个边沿的病患中屡屡被发现,而事实也就是如此,当人从清醒的真实中脱离的时候,他们开始回归于本质,即意识的本体,意大利文艺复兴之父但丁在他的《神曲》中表述人死后的灵魂时说,感知并不会消失,而变得愈加灵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而之所以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要引用一个俗世作家的话,是因为从《神曲》对天堂尽处的描述来看,不难发现但丁如果不是人云亦云的抄袭前人,那他必定触及过意识的深层状态,而这种触及,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之间,途径各有不同,但那个描述却惊人的相似。”

  “那么,结果呢?”

  “没有结果,虽然我很想对你把整件事解释清楚,但就是这样,没有结果,她说她进入了我的梦境,这一点我想我很大程度上是必须接受的,因为她知晓一切,关于我的所有细微的记忆,而她说,那只是发生,并非回忆,因为是发生,所以她便可以看到,然后立刻说出来,因为她在我的梦中,所谓在梦中的意思就是,她与我的意识达成了某种同步。”

  “所以她知道你的想法,每一个闪念,那么你是怎么摆脱她的?”

  “我们在讨论大意识已死这件事的时候,她为了使我相信她所说的都确有其事,便对我进行了一次催眠,她使我从这个人世的梦境中片刻脱离,我被还原成一抹意识,从大意识的梦境中清醒,我在一个无限的维度中看到了大意识的本体,是光束中的一缕尘埃,‘大意识已死,腐朽并化为灰烬,就是这个样子,’她将我从脱离中回归现世,并这样对我说,而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我们与此同时的看了对方一眼,因为我们对我的这个念头都讶异而心知肚明,她试图进行反抗,但已经来不及了,我在一个瞬时的闪念里,突如其来的用她演示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对她的反向催眠,我反应的速度超过了她,于是我赢了,我在火车停靠的下一站下车,当我最后一眼回看她于沉睡中的模样时,发觉她竟然还是与花弥那么的相像。我在心里暗想,她从我的梦境中褪去知觉,于是便在她自己的梦境中开始恢复知觉,这是个多么奇妙的流转关系,而就在那个时候,我恍然惊觉,她所对我灌输的那个东西,已经在我的意识里扎根入土,成为一种如同本体的存在了,我清楚的知道,并没有什么可以言说的证据,但它于感受中的确立,却已是完完全全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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